那些地名儿,那些人名儿——读程远的散文集《小镇流年》
发布时间:2024-12-10 18:59 文章来源:央视美丽乡村一线聚焦 作者: 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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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两年我才写了一些散文,以前我主要写诗和小说,有个发现,散文比诗和小说难写。我有很多诗人朋友,写诗时狂得要命,敢于自说自话,完全不顾读者,但让他写两篇散文,立马认怂。说句不负责任的话,诗和小说有时候能骗骗人,散文是没办法骗人的,搂一眼就露馅儿。

 程远是编散文高手,他编的那本《活着,走着想着》据说卖了个小高潮,我手头有两本,一本藏于书柜,一本做礼物送了人。程远更是个写散文的高手,他刚出版的散文集《小镇流年》印证了这一点。在谈内容之前,我想先赞美一下这本书的美学质感,一句话,质感实在太好了!装帧设计、内页排版都没说的,尤其是阿占老师的插画,给人以一种强烈的素颜惊艳感。

 按程远的说法,也是这本书的题记,这是一本献给故乡的书。在小说界,人们会津津乐道于福克纳的“约克纳帕塔法县”,并称他的作品为“约克纳帕塔法世系”,而中国的作家,大家会经常提到莫言的“高密东北乡”。这些地名就像作家的一个符号,或者是变魔术的道具,属于半成品级的,只有变成文学作品了,才是一个灿烂的世界了。“树基沟是一个矿山。”程远的故乡,东北小镇树基沟,名字有点古怪又土,但被散文高手程远写入书中后,就像一个毫不起眼的音符一旦被作曲家放到需要强调的位置上,立刻会被乐手演奏出风格性的故事来。

 书是用两篇千钧重的文章压着的,第一篇《父亲在天上》必读,因为我也写过一篇关于父亲的散文《父亲的样子》,同样是为了表达敬意,在程远的笔下,父亲是个虽然再普通不过却极有本事的人,而我笔下的父亲,竟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每时每刻都在闹笑话。我有点自责,这属于妄言加不敬,我怎么着也得拣个时机给我父亲郑重地道个歉。读第二篇《母亲的记忆》时,我的眼泪就再也收敛不住了,哭得稀里哗啦,那个“像疯了似的劳作”的母亲,不就是我母亲吗?我觉得我年龄大了后,对母亲的感情似乎只剩下了内疚和眼泪,这其实是很无耻的。

 你要是看这本书的目录排列,也是美轮美奂,不妨说平面视觉上都蕴含着巨大的故事能量。这能说明什么?说明作者、编者和美术设计师都用心了,说明这年头对书的信仰还存在,接下来就剩下我们约定俗成的仪式了——阅读。

 如果程远写的是一部自传体小说,可能会引起别人的好奇心,但散文不会——如果是一部自传体散文,讲述的方式又不拘一格呢?地名或场所,对,五花八门的具有方位感的材料式地名或场所如“前山”“后山”“南岔”“北岔”“车站”“礼堂”“邮局”“粮站”等编缀起了作者的个人回忆录,我们不会像阿多诺评价瓦格纳的《诸神的黄昏》那样,“……并没有成功地将材料融为抒情诗……”。但程远抒写的不仅是他个人的自传,而是一代人的回忆录,平实,日常化,怀旧元素,常规结构,每一篇里看似他背负着自己的悲欢在人生中穿行,但这些悲欢又都不仅仅是他自己的,一股浓郁的年代感扑面而来。

 不妨说那些材料式地名或场所是程远的精神地标,是伤疤也是意象,展现了一代人的独有时代,定义并试图展开对每一个地名或场所的普遍性抑或绝对性的历史钩沉。在视觉的呈现形式上,程远的文字如大量的手摇镜头和固定长镜头展现了电影叙事般清晰的记忆,需要强调的是,包括我最喜欢的空镜部分。

 但作为一个具有强烈地域性的个人历史化作品,程远还是从他的年代的普遍性中脱了身,毕竟这是一部以他为主视角的追忆式现实主义作品。“小镇”的荒远、贫穷、底层、山水但不失幽默的形象在另一种意义上又意味着令人耳目一新,这充分显示了程远在散文叙事上的长处,思不至此,文必死板拮据,他总是拒斥繁复,直捣事物的核心,在处理当下与历史的两种现场冲突中,材料取舍都有一个客观对应物;我觉得,这就属于超验表达了,德布雷说过,“如无超验,则没有真正的表达。好比没有落差,则不能产生能量。”

 最后说一句,程远书中的那些地名儿和人名儿,都有福了。

 

 赵卡,本名赵先峰,1971年生于内蒙古,作家、编剧,现居呼和浩特。

 

一代人的精神故土与成长轨迹

——程远《小镇流年》读札

 

赵志明

 

 每一个写作者都很难抗拒“写自己”的冲动。若以自己为圆心,成长就像一个不断扩大的半径,不断画出更大的圆。但毋庸置疑,一定有一个极小的同心圆,既隐秘深沉又不惮公开,每当写作者回望来时路,它就会像鲜花一样盛开,又转瞬凋谢。这是故土,以及故土上的人事;这是起于童年懵懂初开后的记忆,以及所有被眼睛和心灵摄入的草木山水和人世春秋,交织着欢乐、甜蜜、迷惘和忧伤。

 在我的印象中,程远兄是诗人、小说家和画家,但更重要的是他的旅行家的身份。无论他走过什么地方,无论他去了何等的远方,当他回望,故土就呈现,或者形成文字,或者凝成画面,或者化成音乐……这种追思唯其真诚,往往更具魅力。可能不在于文艺创作的幻化功能,而在于事物本身,无论是故乡这个空间,还是人事的特写描摹,抑或个体成长的流动,都如其所是,被一方水土孕育而成。也许乡音会成为绝唱,炊烟只能空托悲风,但只要有人还能记住那些前山后岔(它们可能耸立千年),那些水井菜园(它们可能渐次荒废),那些邮局粮站(它们可能正在消失),我们就能召唤出过往的千秋万载,不仅塑其形,还能铸其魂。

 在宇宙中,程远兄的树基沟村,其形或如草芥,其历时不过须臾,然而,谁能觉其小,谁又能觉其短?苏子说,天地万物曾不能以一瞬,所以都是过眼烟云,包括人类也难逃此既定命运。作为人类个体,既然因缘际会受到宠渥,就该秉持其灵,不至复返蒙昧。古人强调修身养性,内察己心,外观万物,不就是让一个人知道自己的来龙去脉和自己所处的位置吗?说到来处,无外乎其族其家父母兄弟,无外乎斯处其生其长,无外乎其学其思,是水之源木之根;说到去处,自然是由生及长至死的过程。似乎是,我们不能选择生,但我们能影响死,不是那种结束生命,而是当时间感抽离我们躯体后,我们在回望短短的一生时,能够确定那是怎样的一生。

 这当然有点扯远了。还是回到《小镇流年》,回到里面的人物、场景和情感。多年以来,因为写小说的缘故,我也经常回望自己位于江南的故乡,但也许中虚构的毒太深了,我往往会在记忆面前恍惚,有一种是焉非焉的困惑。因此,我特别羡慕程远,作为游子,他的目光比我更清澈,他的心声比我更纯粹,他的父母兄弟只是父母兄弟,他的亲朋好友俱都活生生的,他的山水也尤其相宜。我想这就是程远兄的心有所触以及他带给读者的感动。我们心有戚戚,是因为我们确实未忘来路,我们也不想放弃对去路的影响。作为70年代生人,我们都有相似的成长经历,我们接触的人都有相似的面目。这或许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假使我们确实有过那样的十年或二十年的生活,我们甚至习惯了困苦、拮据和闭塞,以至于我们成为现在的我们,那这种经历有何意义或借鉴意义?换句话说,如果我们曾安于或乐于安贫乐道,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想象一种“安富乐道”,以及那种“道”究竟是什么?

 有人说,人到中年的一个标志就是开始回忆。梁启超也说过,老年人常思既往,少年人常思将来。既往和将来,究竟孰轻孰重?也许同样重要,我们不能没有未来,我们也不能忘了过去。回望故乡的人,都有天使的一面。希望多一些这样的中年天使和老年天使,谨守其诚其心其灵,有来处,也有去处,知道他们是他们自己。

 

 赵志明,小说家,1977年生,江苏常州人,现居北京。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创造性写作专业,现为武汉文学院签约专业作家。2020年出版有《万物停止生长时》《我亲爱的精神病患者》《无影人》《青蛙满足灵魂的想象》《中国怪谈》《看不见的生活》《秦淮河里的美人鱼》等。2014年获得第12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最具潜力新人”奖项。

 

人与世界的相遇

——程远散文集《小镇流年》读后

 

葛筱强

 我与作家程远开始互通音问还是在多年前。彼时,他在《航空画报》杂志谋稻粱,由朋友推介,他向我约了一篇卷首语,千字文,不日交稿后即刊布于世,且配了手绘的作者素描头像,让我深感他为人做事的踏实恳悫。此后经年,我们便在微信里相互关注并偶致冷暖,此谓君子之交宛若溪流。甲辰深秋,我于落叶声声中收到程远兄寄来他的散文新著《小镇流年》(北岳文艺出版社2025年1月一版一印),“实在是高兴的弗得了”,连用数个晨昏捧读一过,便有了一些拉杂的念头。

 美国哲学家艾里希.弗洛姆在其小书《存在的艺术》中阐述过这样一个观点:“只有当生活的实践从矛盾及非理性中解放至一定程度,生活的蓝图才可以和现实相对应。”由此,我想到,写文章,其实就是书写人与自然、人与世界的关系。这种关系与其说是寻找出来的、体悟出来的,不如说是活出来的。在程远的笔下,无论是对往事的非虚构遥想,还是对自己所历人物与事迹的虚构沉思,都让我真切地感受到,在我们日常生活的物质世界之外,还存在一个精神世界,一个新的实在,那个世界比我们有限的生命要广大的多,有人世间诸般世相,有变迁流徙,更有悲欣无常。比如,他写父亲在矿上打更下班回家时,必定要背上两捆柴火,“从山间小路到矿区大道,蹒跚而行,高耸的柴火压在父亲弯曲的背上,让人疑心是不是整座大山他都要搬回家来。”(《父亲在上》)他写母亲在秋天捡地,“仿佛米勒笔下的拾穗者”,“一连几天,母亲住在十几里外的村庄,白天捡了苞米谷子,夜晚就用手搓将下来,分门别类,装进口袋,直到带去的口袋都满了,才肯背回家来。有时夜雨滂沱,本想母亲不会回来,可她却敲响了门。”(《母亲的记忆》)但凡有过苦难生活经历的人都知道,作家写作散文的前提是认识情感的层次,这当然需要知识,但更需要岁月的理解,“工夫在诗外”。如果进一步解构,就会发现,在程远的文章中,父亲的爱与母亲的爱,表达方式虽有不同,但其本质却惊人的相似,即几乎都有让人无以为报的奉献精神,这种特有的个人成长史,成为他在书写这“经历的结构”中,最为难忘也最为深刻的部分。

 由此延宕开去,一个作家想要真正接近世界并深刻地把握世界,对自我的超越与突破就不能不是一个前提。作家当然必须体现出人类的自我意识,必须更深切地揭示出人自身的生存,当然,这种自我绝对不是封闭的,而是无限敞开的。就像莫里亚克说的那样:只有到了不再热衷于自己时,我们才开始成为作家。只有从生活的表层退出并深潜于生活的内部,我们才能在自己书写的世界中替世界说话。在我看来,程远在自己多年的生活积累与生命观察中,既有外部世界的巨大变化,比如与他血脉相融的前山与后山,铁道与南岔,车站与礼堂,邮局与合社,小馆与粮站,路灯与水井,河套与菜园,年画与灯笼……更有与他内心世界不可须臾分割的真挚益友,如小满子,侯振刚,邵守红,付希全,孟老师,祁亚轩……这些历历在目且在心的人与物,构成了他“杯酒人生”的辽阔背景,也见证了他自身精神肌理生长中见微知著的对冲与和解。当他以文字的形式与这些记忆的图景再次相遇和碰撞,或许会在某一恍惚的瞬间发现: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熟悉又陌生,甚至,在岁月的涤荡之下,自己也成了自己如此熟悉的陌生人。

 实际上,作家通过文字与芸芸众生相互遇见,是文学的相遇,也是生活的相遇,生命的相遇,人与人的相遇,人与世界的相遇。读完程远先生的这本小书,也让我想到这句话:天下文章,归根到底,是个体生命之间颠沛命运的相遇。作为书写者,当我们用文字记录了一个人的命运,就是记录了一群人的命运,记录了自己的命运。如果说文学创作是一种语言的冒险,那么它虽不超出心灵,却必须有消化一切的指涉能力,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在自己的写作中不断地“从垃圾堆里寻找钻石”,不断地通往无限之可能性与多义性。而更为重要的是,我们如何在后现代碎片化的语境中,在不断需要完善的个性化的写作中涵养与拯救人类对世界的敏感,如何完成自我乃至他我在生命孤寂的荒野中启示录般的呼告,也是我们每个写作者需要共同直面的灵魂拷问。

 甲辰初冬,写毕于塞外采蓝居。时窗外鸟鸣晴空,一列轻轨正轰隆隆穿过北国春城。

 葛筱强,原名葛晓强,吉林通榆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吉林省作家协会签约作家。白城师范学院文学院客座教授。曾获吉林省第十一届长白山文艺奖、首届杨牧诗歌奖金奖,第五届吉林文学奖,第六届公木文学奖。著有诗集2部,随笔集3部。

《小镇流年》沈念 蒋蓝 张弛 | 联合推荐

沈念 湖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鲁迅文学奖获得者

 这是程远的追忆逝水年华之书。穿越时空的回望,纾放情感的凝视,他站在“树基沟”这棵文学之树的垂荫下,以雕刻家的眼力劲道、绘画者的勾皴点染,专注书写那个纯真而又充满磨砺的年代。他的叙事方正、笃实,语言质朴、鲜活,源自感受力的记忆显示珍贵也值得珍视,游弋着惊喜闪烁的趣味和辞微旨远的意味。

蒋蓝 中国作家协会散文委员会委员、四川省作家协会副主席

 非虚构写作源自每一个人的真实生命的需要。程远新作《小镇流年》用非虚构的方式,复原了他自小生活的小镇,也复刻了他在小镇上曾经走过的童年时光和青年文学之路。他以细致入微的描画和紧贴大地的写作,与记忆中的故乡深情对望,展现了这个东北小镇在回忆中日益隽永的细节,在纸上完成了一次对故乡、对人生的精神之旅。

张弛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作家、导演

 程远兄笔下的小镇让人读着感觉格外亲切,它留得住人,也留得住时间。让我们不再向往大城市。在精神层面,看得出它是程远多年的沉淀。这不禁让人感叹,大时代有大时代的悲哀,那些没跟上时代步伐的人,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东北人多“小心思”,程远也不例外。这种“小心思”用在写作上格外生动有趣,它可以洞察到人物的内心,当然也包括读者的内心。

一座似水流年变迁的小镇

一幅黑白木刻画般的故乡

在这里,读懂中国小镇,读懂那个逝去的年代

 《小镇流年》是一部非虚构散文作品集,作者程远首先以回忆父亲、母亲作为开篇,接下来是童年、少年、青年与一个往日小镇的复原和呈现。程远以童年、上学、工作和漂泊省城成为一名报社记者为主要全书叙事主线,以散文非虚构的形式完成了一次生命状态与生存境遇的回忆。作者用写实的手法将小镇中的风物、人物、逸事一一描摹出来,呈现了一个人的生命轨迹,应该说这是一部具有文本意义、文学意义和现实意义的小镇青年成长励志作品。

 该书为作者首部公开出版的非虚构散文随笔集,约18万字。著名诗人阿坚、作家甲乙作序,著名作家、艺术家阿占绘制封面、内页插画并代跋,著名作家沈念、蒋蓝、张弛联合推荐,2024年10月由北岳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

 

 程远,1966年出生,辽宁清原人。曾做过矿山工人、公司职员、报刊编辑,2020年创办沈阳鞍与笔文旅工作室。20世纪80年代开始写作,之后中断十年。作品散见于《作家》《天津文学》《山西文学》《福建文学》《鸭绿江》《草原》《西湖》《野草》等。现居沈阳。

 

审稿: 杨斌

责任编辑: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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