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雨歌
父亲，在我老家有很多种叫法，大部分人都叫伯（bai），有的叫叔，叫叔的不知道是什么讲究，还有喊“伢”的（应该是这个字），而我只有爸爸。
小时候，很好奇，为什么左邻右舍的同伴们都有伯，我没有。为此，我还追问过我妈，妈说不管他们叫什么那个人都是父亲，你叫爸爸更亲切。后来我发现，别人的伯天天在家，家里重活都是伯来干，有时候他们的孩子与同伴打架，伯也会出现，或阻拦，或帮忙。而我的爸爸却不同，时有时无，一年也见不到几次，一般都是春种，秋收和过年过节或者爷爷生日才会露面，平时根本不见人影儿。于是，我就给我妈说，我不要爸爸，我要伯，虽然每次爸爸的出现让我感到很亲切，但是太短暂了，我要换。
我妈是个不折不扣的家庭妇女，善良、忠厚、勤快，都是她的标签，遇上我的胡搅蛮缠，她很无奈。一天晚上，我们母女坐在床上，偎在被窝里，妈妈给我讲着爸爸的来龙去脉，一并拿出来的还有几张爸爸的军装照和勋章。
妈妈说，爸爸以前是名军人，在东北当兵，他们是在一九七四年，经人介绍认识的。当时，爸爸在部队里是一名小干部，回来探亲，更准确地说是回来相亲。一天，介绍人把这个穿“四个兜”军装的小伙子带到生产队，瞬间，在生产队干活的十几名妙龄女孩子都成了他的相亲对象，一个个丢下手中的活计都跑来看，只有我妈纹丝没动，继续干活，也正因如此，这个埋头苦干的人被他注意了，当天就要求媒婆上门提亲，外公不在家，外婆做主答应的。外公是个文化人，不喜欢当兵的，知道此事后大发雷霆。发火也没用，人家早已回到部队了。分别后的两年里，他们以书信的方式表达着各自的情感，奠定了二人走进婚姻的信心。时间转到一九七六年，又到了爸爸翘首以盼的探亲时刻，怎料这一年国运大变，发生了新中国成立以来史无前例的灾难——唐山大地震。一名军人在使命与爱情面前，后者显得苍白无力，爸爸参与了抗震救灾，在救灾过程中死里逃生，待伤情恢复已是年底，这一次他和媒人带着“聘礼”来的，聘礼很特殊，一张部队签署的“结婚报告”，一块碎花布和四斤沙糖，两斤红的，两斤白的。全家人见状也不再反对，随之他们就结婚了。婚后，爸爸又回到部队，一呆就是十年，期间还是每两年回来一次，一直到我出生后他才转业回来，回来后被分配到二十里外的一个乡里工作，所以，我们很少见。
“不经风雨，难成大树；不受百炼，难以成钢”。听完妈妈的讲述，我似懂非懂地自豪起来，自那以后，再有人说我没有伯，我上去就打。也正因如此，从小就锻炼了我坚韧不拔、自强自立的雷厉风行性格。
“养女知道父母恩”。我记事后的成长大多都是在外婆家，真正让我感受到父亲的伟大是在我结婚和成家后。当时，在婚礼上，爸爸拿起话筒，声音里带有颠簸，颤颤巍巍地说：“女儿成家了，就意味着你已长大，在婚后的生活里，我只教你三件事，一是孝敬公婆，二是和睦邻里，三是夫妻同心”。三句话，简单明了，爸爸说的意味深长，于我也铭记在心。
转眼，我的孩子出生了，那个曾经海誓山盟要爱我一生一世的人，在孩子出生后的一年里，状态一天比一天差，那个曾经一身戎装刚正不阿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堕落，直到后来悄无人息地离开。时下，爸爸也早已退休，见我破碎的家庭和幼小的孩子，没有半点埋怨和训斥，他可能知道自己的姑娘不会一时冲动，也大概知道自己多说无益，只是在电话那头沉闷地说：“你把孩子带回来吧，我帮你养着，你还要继续努力奋斗”。一句简单的语言给了我无穷的力量，顿时一股强大的精神热流充沛着我整个身体和灵魂，这是父爱的力量，他是我人生的伟岸和自豪！
2014年年底，我抱着两岁的儿子回到娘家，进门那一刻，爸爸抱起孩子，用手指点着儿子的小鼻子说：“以后你就跟我混啦，不听话我会打你的哟。”依然是一句简单的语言，却给足我安全感和后来多年的后顾无忧。期间，我多次回家都见到儿子挤在爸爸身旁要么抢电视遥控器，要么眼巴巴地等着父亲帮他削铅笔.....。半大的小子狗都嫌，遇到儿子过于淘气时，我也鼓励爸爸动家法，好在儿子还算识趣儿，每次见到家法态度就会及时转变，爸爸也就不再追究。
七年了，直到现在，我还是常年在外，儿子在家替我陪伴父母，父母替我照顾儿子。从两岁时的牙牙学语，长到现在的茁壮少年，从平日的吃穿用度，到年复一年的学习教育，都是父母操持。看着一天天长大，长得结结实实，学习成绩和思想品质兼优的儿子，那是我无以回报的父恩，更是宽广无边的父爱！
（2021.11.17日，写于御风秦楚。仅以此文献给七十大寿的父亲）
